9月25陈克礼在给马志仲的信中把自己从事的事业和著述纲要全部告诉了他,一是让朋友了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十分重要,一是万一遇到不测,希望有人来继承自己未竟的事业。这是一封非常重要的信,也是陈克礼先生全部思想的核心,很多观点对于今天的中国民众都有参考价值,现我们把这封信的主要部分发给各位,希望能引起学者们的关注。——元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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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麦子春秋两季收成不好,本月连下一月雨。县上公家一定不许我私自外出,工作当然不是没有,条件是放掉立场,这就不行,我们最要紧的是保存自己。我过去辞了很好的工作,十年来不就业,主要就在这一点上,不是为活着而活着,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现在也只有托靠主过着、活着,冲出一切封锁。
河南麦子春秋两季收成不好,本月连下一月雨。县上公家一定不许我私自外出,工作当然不是没有,条件是放掉立场,这就不行,我们最要紧的是保存自己。我过去辞了很好的工作,十年来不就业,主要就在这一点上,不是为活着而活着,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现在也只有托靠主过着、活着,冲出一切封锁。
所幸现在伊斯兰世界越来越好,反对者越来越糟。阳光兄妹还没有完全停学,我出不去,边养病,边为要写的东西打腹稿。手边只有一般专门的参考书,有些宗教的已没有,大部分都寄存在北京。现把我的事业和著述纲要写给你,这是我一生的经验,对你而言,比读很多书强。也可让后来者继承。
(一)  我们的事业有三个组成部分:
(1) 伊斯兰哲学——认主独一的创造论;
(2) 中国伊斯兰怎样广泛传播,接纳各民族信教问题等等;
(3) 世界伊斯兰教国家联盟组成共同体,成为第三种国际力量,即非资本主义,又非社会主义,是天课制度的伊斯兰主义。这工作已进行二十年,有两个形式:
(1) 伊斯兰哲学——认主独一的创造论;
(2) 中国伊斯兰怎样广泛传播,接纳各民族信教问题等等;
(3) 世界伊斯兰教国家联盟组成共同体,成为第三种国际力量,即非资本主义,又非社会主义,是天课制度的伊斯兰主义。这工作已进行二十年,有两个形式:
(a)最高的是伊斯兰联盟;
(b)最低的是伊斯兰兄弟会,百分之八十的穆民都吸收在内。
我们的报纸和书籍,全贯穿这一精神。
(二) 一九五七年我在北京中国伊斯兰教经学院讲课半年,四班学生,教了三班,讲
认主学、古兰经学和法理学,在课堂上讲过一些反抗时弊的话:
(1) 中国从前学习西洋,结果领土被人侵占,现在学苏联,精神方面也由
苏联牵着鼻子走,致使中国依附他,缺乏独立精神;失去儒家传统治国精神犹如失去国魂、国格。
(2) 中国革命理论应土生土长,不应生搬硬套、因袭十九世纪的马克思主义。
(3)中国至今没有解放台湾,军事力量不行;至今没有进入联合国,可见弱国无外交。
(4)民族政策不切合实际,少数民族地区人少地多,资源丰富,地占之一半。回族自治区还不如省大,还有关于文教方面的一些言论。经学院的个别人就是根据这些给我扣帽子,但现在事实证明我的话都是有道理的。我的问题从北京到河南都已知道,中央全读了我的译著,这不是小襄县能解决的问题,中央知道我不只是一个伊斯兰主义者,而也精通马克思主义。因此工作问题不是单纯的生活问题,,而是一个巨大的政治问题。
(三)我要写的著作提纲,现在已经公开,现在把重要的写给你,我没有完成的部分,在我归真后将来可请你们补充发挥。
(1)赫鲁晓夫是打着马克思主义的旗帜,反对马克思主义,披着社会主义的外衣,实行资本主义,是美帝的代理人,现在国家主义超过国际主义;
(2)不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但好的调查要观点正确和资料全面,否则,不如不调查。反映情况也是这样,错误的材料,必得出错误的结论;
(3)政策的执行与制定,有同样重要意义。教育是进步事业,儿童教育和群众教育更为重要,也很艰巨。学理论要系统而不要零碎,实际而不空洞;
(4)列宁终身不用烟酒,斯大林说烟酒是最坏的合法化习惯。所以烟酒不只是最大的浪费,也是不进步的标志;
(5)学习理论,包括知识学和方法学,要用理论武装头脑;
(6)矛盾是辩证法的规律之一,故中苏矛盾不是怪事,不矛盾才是怪事;
(7)科学要求真实,但也有合理的夸张,这决不等于吹嘘。科学研究是观点、资料和方法,通过长期劳动而加以系统地综合。近百年世界科学,就是没新结论,方法很多,但没捉住。有人用批判法,这较容易,但很危险。批判而无新结论,等于光扒旧房子不建设。诗不等于科学,《十批判书》就是代表;
(8)成名即死亡。作家、名流都是这样。梅兰芳在成名前,虽有几出拿手戏,但总还有些艺术味。但在他成名后的“艺术生活里”用七十岁老头扮演仙女,却是对艺术的讽刺;(9)战死了兵将都是好样的,兵不在多而在精;建筑在武力之上的政权,是不牢固的;
(10)资本主义社会人多失业,而无人关心。社会主义有职无事,人多为患。人民只为生存而没有生活。人类命运太需要考虑了,人是向上的,故人类是有前途的;
(11)人是政治性动物,政治本极神圣,但到了以政治为饭碗,以工分来计算时,政治确实太不值钱了;
(12)毛选说:“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而骨头最软的可能是宋朝的皇帝,向金人称儿子;
(13)鲁迅对中国的老病诊断得很清楚,可惜没指出病由,药方开的太少,破坏多于建设;
(14)中国的阶级有变化,但是否有“转化”呢?
(15)历史上真正的诗人很少,所有的诗人不外是帮闲、狂士和骚人;
(16)构成社会的要素除足够的物质外,还有很多东西,否则,唯物论与唯心论、金钱论语与经济论无区别;
(17)要善于把握原则和规律,要使理论服务于活人,不可拿数亿人迁就空教条,治国不是开玩笑。
(18)策略和计划要有预见性,胜败及意外因素都得估计进去。假借客观,推卸责任,为人民所不许;
(19)闻一多说:“革命是挤”,其实革命不光是“挤”,抢位子,换招牌,而应有所革。但这不是改良,更不是自杀,国人怕“鬼”和“洋”,洋理论能杀人而自杀,可谓“仁义双全”;
(20)列宁说:“千百万人的习惯势力,是最可怕的势力。”这话值得深思。
(21)整个人类历史,就是生对死的斗争。何时死的问题解决了,人没有了依赖感和有限感,思考和能力的差异消灭了,那时斗争才能停止;
(22)立党为公还是为私,这是当政者解决的首要问题,否则便有危险;
(23)虽有“正反合”这条原则,社会仍含有五种社会形态成分,但历史决不会走回头路。历史最严峻,人民最公正,一切都粉饰不得。心伐口诛,较笔枪更厉害;
(24)从成吉思汗到希特勒,一切独裁者都是精神失常,这种心理需要特殊疗法治之。伟大在于自我批判、谦虚和向善;
(25)一切殖民地有一个共同的觉醒,就是粉碎身上的枷锁。既已粉碎了,就不愿再戴第二根枷锁,不论它是什么颜色的;
(26)人类文化遗产很丰富,但真正能利用这些资料者很少。长篇巨著,除了几句有用的话,是一堆废纸。人类都在抄袭挖“烟灰”;
(27)很多帝王不一定是政治家,很多政治家不一定懂政治艺术,很多哲学在做概念游戏,很多理论家只是名词之争。天才在天上,地上只有吃才,且成熟的还不多见。一般学说存在很多问题,这些没人敢于答复的问题,证明这些学说本身还不是真理,更不是绝对的真理。学习重要,但创造更重要。想写作应该是全新的;
(28)个人对历史能起一定作用,但个人成为历史进程障碍时,就应该打倒,所以苏联的批判斯大林有对的一面,然而为什么不批判列宁?可能是大俄罗斯主义作怪;
(29)思想的有条理,是不易学得的。读马克思的著作总没恩格斯的著作明白,列宁的著作总没有斯大林的著作好懂。斯大林在民族学说、各民族政策方面,总比别人高明,这原因可能是由于他本人是少数民族,他有实践,体验过少数民族的痛苦;
(30)回族历史人物很多,对中国历史有很大影响。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朝代可能算唐代,这时真能与唐朝较量的是大食帝国,这从恒逻斯之役中国高仙芝的军队败于古特白这件事得到证明。其他若干方面,唐朝赶不上回教帝国。所以,中国的安禄山事变,要搬回兵来平,这就是回族的祖先。回教帝国经济文化的繁荣,那就不在话下了。唐宋时回教人已成商业民族,操世界贸易权。回族人蒲寿庚,管波斯阿拉伯等过的来华贸易,税收进益占宋朝国库总收入的五分之一。蒲寿庚可算世界贸易史上重要人物,他比岳飞、文天祥对宋朝的帮助还大。所以他一降元,宋朝也就呜呼哀哉了。
元朝名义上是蒙古人当政,实际上像印度的卧莫尔帝国一样,从上到下都是回回起作用。文武百官,天文造炮,都是回回,北京宫城是黑迭尔丁设计的,赛典赤瞻思丁开荒云南,其子打开缅甸、安南的交通。尤其回回操纵全国的经济权,大大加速了明代中国资本主义的萌芽。
明朝帮助朱元璋打天下的名将是常遇春、胡大海、沐英、蓝玉、海瑞都是回回。郑和的七次下西洋,可谓世界外交史上和航海史上的头等大事。
清朝回族,始终与满清统治者斗争。西北回族与云南杜文秀的革命,对满清的崩溃和中国其他各族的反清运动,均有影响。这就是传统;
(31)黑格尔说:“穆罕默德教义。这条东方的曙光,出来阻止了日耳曼世界的粗野和任意。科学与知识尤其哲学都经阿拉伯人传入了西方。”;
(32)马克思说:“阿拉伯人像埃及人一样,是有文化的民族,他们的建筑物证明了这点。”这也说明了回教发展中的很多事情。
(33)恩格斯说:“关于穆罕默德的历史我就要着手研究。”“在拉丁语诸族那里,由阿拉伯人方面遗传下来的乐观自由思想,为十八世纪的唯物主义准备了基础。”“阿拉伯人流传下了十进位计算法,代数学基础,近代数学和炼金术。而基督教的中世纪,则一无所遗。”;
(34)斯大林说:“对人民掩盖其真相,怕见阳光和批评的政党是一个注定要灭亡的骗子集团。”
斯大林还说:“石油问题是一个国家生命攸关的问题。谁拥有更多的石油,谁就能在未来的战争中占主导地位,并指挥世界的工业和商业。”按世界石油的总储量,百分之八十在回教国家。
现在先写这一点,供你和各朵斯提参考,以后有时间再写。……
1964年9月25日
(《真友心语》上册230—234页)
以上关于1957年在中国伊斯兰教经学院的那些“右派言论”可能以前没有跟马志仲谈论过,而这封信的内容几乎囊括了陈克礼对当时社会、哲学、历史等诸多方面的所有观点和态度,其中虽个别处或许还有争议外,绝大部分都称得上有真知灼见的思考,是我们研究陈克礼思想的主要依据。陈克礼不愧为二十世纪中叶中国回族的伟大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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